王成率先反应过来,一边往下跑,一边指挥着留在船上的其他人。
随着他的惊呼,周窈这才反应过来,还有秦宴时。
她的心骤然沉到谷底。
她抓着栏杆的手都在颤抖,妄图跟上去,却在迈出脚的瞬间双腿发软,她艰难地将自己挪到出口的位置。
甚至如果不是人拦着,她也早就一头扎了进去。
“秦宴时……”她声音颤抖,忍不住地哭泣,“秦宴时,秦宴时!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秦宴时!”
她一遍又一遍地呼唤,试图得到回应。
但是没有。
没有人回答她,那冷漠平静又总是带着无尽情意的声音消失了。
周窈呼吸困难,她死死地攥着双手,喉咙间发出难听的,嘶哑的,不成调的叫声,温从宗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乱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无论秦宴时还是周鹏都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周窈无法再继续等待下去。
她固执地说,“我要去找他们。”
温从宗紧蹙着眉头,并不赞同,“你过去能做什么?给他们添难度吗?”
周窈不听。
她不想关心这些大道理,她只知道,她要见秦宴时,立刻,马上,就现在!
她说,“哪怕死,我也要跟他死在一块。”
她坚持又倔强,温从宗深深地看着她,最终叹了口气,到底是没有继续拦,就在周窈也打算自力更生地弄个水上摩托时。
身后忽然有人问,“你要去哪?”
很熟悉,很熟悉的声音。
周窈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她猛然转身,泪水盈眶,激动地朝后看去,是秦宴时,是活着的秦宴时,是好端端站在她面前的秦宴时!
她激动,兴奋,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梦。
脑海中,大片大片的烟花绽放。
她骤然冲了过去,不顾一切,一头扎进秦宴时怀中,反复地喊,“秦宴时,秦宴时……”
她就像是被按下了重播键,一遍又一遍地重复。
秦宴时单手搂着她,表情沉重地冲唐飞摇了摇头,领会到什么的唐飞当即沉重地叹了口气,失而复得的惊喜让周窈无法顾及另个人的存在。
一整天悲喜交加,大起大落。
又加上前几天都没怎么休息好,船刚抵达岸边,周窈就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过来。
已经是翌日下午,周窈猛然睁开双眼,惊恐地坐起身来,她视线没有焦点,紧张地喊,“秦宴时?秦宴时呢?”
“我在。”秦宴时正在打电话,注意到她醒了,连忙朝这边走来,对着那边说了几句,就匆匆挂断,他单膝跪在床边搂住周窈,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轻轻地哄着,“没事,别怕。”
周窈不吭声。
她将脸埋在秦宴时怀里,死死地抓着他的衣服不愿松手。
可能真被吓到了。
接下来的半天,周窈粘人得厉害,基本上秦宴时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就连上洗手间,她都要在外面候着。
等人一出来,就立即粘上去,她也不哭不闹,安静得像是不说话的玩偶,看上去乖得让人心疼。
秦宴时纵容得让她跟着,甚至谈事的时候,还特意搬了个椅子放在旁边。
“遗体的话你们是什么打算?运回内地还是就在湾城火化?”湾城的警方忽然问道,坐在旁边的唐飞差点一口水喷出来。
他咳嗽个不停,连忙对着同事眨眼。
同事迟钝没看懂,疑惑地问,“怎么了?眼睛不舒服?”
说着还好心地就要上手。
唐飞简直无语。
贴在秦宴时旁边的周窈此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他刚才所说的那句遗体上,脑海不受控地回想起先前种种。
漫天火光,还有被撞翻的游艇……
她的心骤然往下坠,麻痹许久的思绪再次开始转动,她想起来,全都想起来了,还有周鹏,从她醒过来到现在,她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周鹏的消息。
她嘴唇在颤抖,故作坚强地问,“什么遗体?”
注意到她的不对劲。
湾城那边的警方可算是意识到什么,他们顿时起身,“突然想起来,我们好像还有点事,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话落,便逃也似地飞快溜走。
唐飞趁机跟了上去。
等人走后。
偌大的会议室顿时只剩下周窈和秦宴时两人。
周窈固执地抬头,盯着他追问,“什么遗体?”
秦宴时沉默,“……”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周窈常常说自己恨周家人,厌恶自己体内流着周家的血,可毕竟血浓于水,当家里人真得出事,她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可有时沉默更让人觉得可怕。
周窈无法相信地后退两步,她摇着头不愿承认,“不可能,怎么可能?”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周鹏怎么可能会死,明明昨天他还好好的,明明他还年轻,绝对不可能,不可能!周窈不愿意相信。
她自我逃避地捂着耳朵,眼泪控制不住地往下流。
她站在无声地哭。
秦宴时沉默地看着,等她泪湿了脸,才拿着纸巾递过去。
人死不能复生。
哪怕周窈再不能接受,当领遗体时,她依然得出面,周建平和谢素萍两人自从来了湾城之后,或是连骗带哄,或是心甘情愿,或多或少都手脚都有些不干净。
此案涉及颇广。
户口在内地的人统一由唐飞他们带走,而周家父母就在其中,临走之前,周窈去问过他们的意见。
带周鹏落叶归根,还是就地火化。
“鹏鹏死了?怎么可能?不可能,鹏鹏怎么可能会出事,不可能。”谢素萍反应激烈,她大哭大闹个不停。
然而当发现无论自己怎么装疯卖傻,周窈都沉默不语时。
她忽然意识到什么,顿时安静下来。
她失魂落魄地踉跄后退两步,一时身形不稳,直接跌坐在地。
过了许久。
她抬头,双眼直勾勾地说,“周窈,怎么死得不是你?怎么偏偏死得不是你。”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来自于生她养她的人。
周窈早已麻木不仁。
她凄惨地苦笑。
丈夫被拘留,儿子丧身大海,如今遗体就冰凉凉地放在太平间,谢素萍坐在地上,环顾四周,从心头涌上一股无言的悲凉。
她仰头望着天忽然大笑出声。